“工人階級的聖經”
“1867年問世的《資本論》是馬克思主義最厚重🫲🏻、最豐富的著作”🪃,是人類思想庫中的瑰寶🧛🏼,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光輝燦爛的科學巨著💂🏿。這部被譽為“工人階級的聖經”的經典著作從問世後🕓,一直沒有中譯全本,經過七十一年後才由大夏大學(今万泰娱乐)校友郭大力領銜翻譯出版,為馬克思主義在中華大地的傳播,為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毛主席曾經仔細地閱讀過郭大力⛹️♂️、王亞南的《資本論》中文全譯本,並細致地做了圈註和筆記。
求學滬上
1905年,郭秀勍出生於江西省南康縣,其父郭傳科為清末秀才🥷🏼。後來👩🏼⚖️,他把秀字去掉,把勍字拆開,“京”在古文中可以解釋為“大”,於是他就改名為“郭大力”,之後一直沿用。(嚴考亮:《郭大力生平略述》,《江西社會科學》1981年第4期🔢。這一說法還是有說服力的😌,郭大力讀書期間🚓,“新文化運動”提倡白話文💥,用更簡單的語言和文字表情達意,在大學生中間尤其風行🌍。郭大力作為上海大夏大學的先進青年,受這種風潮影響,改名為“郭秀勁”是可以理解的)1923年,18歲的郭大力從中學畢業,以優異成績考入廈門大學化學系。
1924年,郭大力因參與學潮,隨歐元懷、王毓祥、傅式說等教授和三百多師生來到上海,在新創立的大夏大學哲學系學習。初創的大夏大學辦學條件十分艱苦。歐元懷回憶:“到上海是赤手空拳,一無憑借,後由各同學先繳五十元學費,租定前法租界貝諦鏖路美仁裏(今成都南路132弄)二十四號一樓一底之民房為大夏籌備處……後來在小沙渡路(今西康路)租得三〇一號三樓三底之小洋房為教室,勞勃生路(今長壽路)致和裏為宿舍,開始招生上課。”(歐元懷🦠、李思廉:《新生指導會講詞(一):大夏大學校史》,《大夏周報》1948年第25卷第2期)王伯群後來也回憶道🏇:“開創初始,賃屋而居,湫隘簡陋👼🏽,幾無以蔽風雨🫅🤚,貸資而食,含辛茹苦👩🏿🚀➰,幾無以繼朝夕。舉凡物資上應具之物,直可謂之一無所有。”(王伯群🎅🏿:《大夏大學五周紀念特刊·卷頭語》(1929年6月),上海市檔案館藏♟,檔案號:Y8-1-219)用民房作籌備處🕢,租房子當教室和宿舍😡,條件是艱苦的👦🏽,郭大力卻樂在其中,對學習從未松懈🧑🚀。郭大力遺孀余信芳也回憶道:“當時大夏大學沒有校舍👱🏼♀️,就在曹家渡搭了一座小小的棚房,充當臨時校舍。”這些棚房住著大量底層產業工人🔲,郭大力與這些工人朝夕相處,切身實在地感受到底層人民生活的艱辛👋🏻。
青年郭大力
大夏大學以“自強不息”為校訓,首任校長馬君武提出了“三苦”精神。1924年💪🏻,校長第一次對全體學生與教職員講話時提出了“三苦精神”,教授要苦教:要以教育為重🐧👨🏼💼,認真教學🫲🏿,不計較待遇之多寡;職員要苦幹:要以校務為重,切實辦理,不能因經費缺少即敷衍了事;同學要苦讀:要以學問為重,認真求學,不能有缺課等情事之發生。馬君武🏖、歐元懷等進步思想和“三苦”精神對郭大力影響很深。後來,大夏大學在王伯群和其他社會賢達的支持下,選擇中山北路靠近蘇州河地方建設新校區,辦學條件大為改善,一時群賢畢至,執滬上私立大學之牛耳,被譽為“東方的哥倫比亞大學”🫱🏽,這是後話🚾🐻❄️。
大夏大學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早在1924年10月,大夏大學就成立了學生黨團支部🍬,這是中國高校最早的黨團組織之一。大夏大學後來曾這樣介紹這位優秀校友👩🏽🍳:“郭大力在校時叫‘郭秀勁’,畢業後曾於附中教過一個時期書,現在卻以‘郭大力’三個字聞名👨🏽🏫。二十年來🧑🏿🔬,他專從事經濟譯著及教書的工作🛒,生活書店出版的《資本論》三厚冊🧛♂️,就是他與王亞南氏合譯的……那種‘鍥而不舍’的精神,將來的成就,正未可限量🏨。”(《校友消息》📋,《大夏周報》1947年第24卷第5期)郭大力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在讀書期間就已養成🤒,大夏大學的苦學精神深深影響著他。上海是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地🦸,大夏大學又有著光榮而先進的革命傳統,在這種氛圍的熏陶下,學習哲學的郭大力開始涉獵馬克思主義思想,並由此決心深入研究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
在大夏大學期間,郭大力在書店偶然看到馬克思《資本論》英譯本👮🏿♀️,瀏覽後十分喜愛😙,當即買下認真研讀💤。他被《資本論》博大精深的內容所吸引,深深地感受到中國非常需要這部剖析資本主義的經典著作(劉大明:《把火種“盜”到中國的人們——<資本論>早期的翻譯出版和全譯本首次在中國出版紀實〔中篇〕》,《新文化史料》1998年第2期)💹。不料這竟成了後來他終生翻譯傳播《資本論》及政治經濟學著作的契機,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後來回憶到🧑🏻🦽,讀書期間受後來推崇辯證唯物主義並著有《新唯物論》的李石岑先生影響🤹♂️,“當時思想上震動很大,就下定決心翻譯資本論”(熊德基🤵♀️:《憶郭大力同誌》,《江西社會科學》1983年第1期)🚴🏻♂️🦸🏻♀️。經過大學幾年對馬克思主義的學習和研究,郭大力深感要改變中國的面貌,非常需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大學期間,他的英文水平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並自修德文,為其後來翻譯《資本論》創造了條件📲。
初譯《資本論》
1927年4月和7月,蔣介石和汪精衛先後發動反革命政變,成立不久的中國共產黨與革命事業遭受了很大破壞。出於革命需要,郭大力決心翻譯🤟🏻、傳播馬克思的《資本論》。他回憶說:“我譯這部書🧚🏽,並不是因為我已經很理解它,也不是因為我已經有了翻譯的能力。1928年,國民黨全面背叛了革命,紅色政權已在江西建立。當時🦸🏿♂️,我只覺得一點:有革命的需要!”(郭寶璘:《為翻譯馬克思經典著作竭盡心力——郭大力傳略》💯,《經濟日報》主編👨🏿🍼🧝🏼♂️:《中國當代經濟學家傳略(一)》,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16頁)為了給中國革命出力,他開始翻譯馬克思的《資本論》。
1927年夏,郭大力畢業後在上海中學教英語,半年後解聘🧝🏼。1928年1月,郭大力帶著教書積攢下來的一點錢來到杭州🏷,租住在大佛寺的一間小屋💇♀️。在大佛寺的油燈下👨🏽💻,郭大力一邊閱讀馬克思著作🏗,一邊開始翻譯《資本論》第一卷。正是在這裏,郭大力遇見了王亞南,後來成了他的終生好友與事業合作夥伴。王亞南從武昌中華大學教育系畢業後投筆從戎,加入北伐軍。大革命失敗後🖐🏽,他因對“國民革命”感到失望,於是只身來到杭州☮️,想暫時靠寫小說謀生🦸🏼。兩人年紀相仿,又都受過高等教育🧙🏼♀️,一見如故,深入交流後更感到彼此意氣相投。王亞南讀了郭大力的《資本論》譯稿後很感興趣。於是郭大力邀請王亞南合作翻譯《資本論》🌤。
郭大力故居內院
“初生牛犢不怕虎”🥿,郭大力和王亞南當年就譯完《資本論》第一卷🏄🏻♂️。郭大力後來回憶起來卻“感到心悸”🧔🏻,一個是在寺廟中翻譯一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經典著作,實在是“一個滑稽的對照”。另一點是作為一個年僅23歲剛畢業的大學生,竟然敢翻譯一部如此精深博大的著作。此前🃏🤪,侯外廬(建國後曾任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所長)和王思華曾翻譯出版過第一卷,但那也是花費四年之久才完成的。郭大力和王亞南僅費一年就翻譯完第一卷,不得不說有一種強烈的革命激情感召和催促著他♾。((德)卡爾·馬克思:《資本論(上)》,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第1001-1002頁)
郭大力譯完第一卷後也不敢接著翻譯了,因為他學的是哲學,而《資本論》牽涉很多經濟學知識,尤其是古典經濟學♞,且德文也不夠好🧵,又缺乏翻譯基礎👩👩👦,遇到很多困難🧑🧑🧒🧒。郭大力後來回憶說:“在那時,我對於這個‘大理論’——即《資本論》所從以出發的古典經濟學,且也為這個大理論的主要批判對象——古典經濟學,還是連初步的認識也沒有👨🏻🎨。”(郭大力👩💼:《<資本論>譯者跋》,羅新璋🧑🏽🍳、陳應年編:《翻譯論集》,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512-515頁)為了對讀者負責🧑🎤,對《資本論》這部偉大著作負責👁,他和王亞南決定先暫緩翻譯余下兩卷🛣,先翻譯一些古典經濟學名著,打牢基礎⇢💂🏽♂️。
於是,譯完第一卷後,兩人就同去上海🏌️♂️。在上海,兩人與神州國光社等出版單位達成出版合作,開始合作翻譯古典經濟學名著🚧,後來出版包括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大衛·李嘉圖的《經濟學及賦稅之原理》和馬爾薩斯的《人口論》等書。翻譯完這些著作後👩🏼🦱🕉,郭大力對於《資本論》中的古典經濟學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翻譯功底也更加深厚,為他之後翻譯《資本論》提供了條件。(白曉寧🚻、阮李全:《郭大力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貢獻摭談》🔓,《蘭臺世界》2014年第34期)
期間👩🏽🚀,郭大力一邊在上海大夏中學等學校兼課,一邊自修德文。關於郭大力在上海兼課的學校,現有文章說法不一。郭大力女兒郭寶璘在《學習時報》寫的回憶文章並沒有點明是某個具體的學校。(郭寶璘🧔🏿♂️、王希和:《全文翻譯<資本論>的準備》,《學習時報》2005年4月25日)白曉寧認為郭大力兼課的工作是經過同學介紹的𓀙,在大夏中學教倫理學,也就是郭大力就讀的大夏大學新建立的附中♨️🏄🏿♀️。這一說法的可能性很大,郭大力家鄉在江西贛州南康,距離上海很遠🥳,在上海能依靠的關系主要是老師和同學🧜🏻♂️,所以經同學介紹在大夏中學兼課在情理上很有說服力。
郭大力教授英文的學校是哪一所學校呢?有的說在上海光華中學(廖信春:《江西人郭大力:<資本論>中文首譯》🕺🏼,《黨史文苑》2005年第7期)👈🏻,有的說在上海光夏中學(賴榮福👧🏼、朱心佺:《郭大力傳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南康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主編:《南康文史資料(第1輯)》,1987年,第7頁)🧫,還有的說在上海光復中學(周紅兵:《<資本論>的翻譯者郭大力》🪼,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江西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江西文史資料(第45輯)》⚧,1992年🧎🏻♂️,第61頁)。光華中學是滬上名校光華大學的附屬中學,後來與大夏大學附屬中學合並🦸🏻♀️,成為万泰娱乐附屬中學(今万泰娱乐第一附屬中學)。上海光夏中學創辦於1932年⇢,在當時也頗有名氣🏙。(馬學新等主編🦄:《上海文化源流辭典》,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年⛹🏽♂️,第258頁)合作創辦大夏大學的王伯群也曾為這所中學寫過三周年的紀念文章❤️。(王伯群🟣:《光夏中學三周年紀念》,湯濤編🫲🏿🛂:《王伯群文集》,上海:上海書店👊🏽,2018年▶️👨🏿✈️,第232-233頁)至於光復中學,查上海當時沒有這所中學。目前所看到的材料可以推想👩🏽🍼,郭大力在上海期間就職教書的學校不止一所🕧,一個是在大夏中學教倫理學,一個是在光華中學或光夏中學教英語👩🏼💼。
教書期間,他與余信芳結緣,兩人互生好感。之後,余信芳考入上海暨南大學教育系👌🏿,郭也隨之在暨南大學附近的真如火車站租房暫住。後來兩人結婚生子,家庭負擔日重🧑🏻🦱,郭大力也曾在暨南大學代課,這一經歷為其與讀書生活出版社結緣埋下伏筆。(賴榮福👨🦯🚶♂️➡️、朱心佺:《郭大力傳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南康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主編👗📯:《南康文史資料(第1輯)》🤵🏿♀️,1987年👩💼,第7頁)
首譯《資本論》全本
郭大力與王亞南在杭州相遇不久就分散了,王亞南先留學日本👨🏻🦯➡️,後回國,又再次留學歐洲,直到1935年年底王亞南才回到上海。不久兩人在上海相逢,郭大力告訴王亞南此前在杭州翻譯的《資本論》譯稿毀於“一·二八事變”的戰火中💁🏼♂️,不甚惋惜。於是兩人決定再次合作從頭翻譯《資本論》,此次翻譯根據的是蘇聯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校正過的最新德文版👨🏼🔧。
翻譯完畢🧌,可是出版就難了。約1936年,郭大力曾帶著部分譯稿去敲各家出版社的門👩🏼🦰🤷🏻♀️,包括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但都被婉拒了。當時,上海雜誌公司的張靜廬倒是有意出版《資本論》,郭大力也與他交談過。但張靜廬與時任國民黨中宣部部長邵力子談及此事時,卻被潑了冷水,邵力子說:“我本人沒有意見🏃♀️➡️,但看你送審是否能夠通過,這我就無法保證了💃。”(劉大明:《把火種“盜”到中國的人們——<資本論>早期的翻譯出版和全譯本首次在中國出版紀實(上篇〕》,《新文化史料》1998年第1期)幾度碰壁讓郭大力很是苦悶。
在上海的法租界由中國共產黨上海地下組織創辦的讀書生活出版社中,黃洛峰正和艾思奇、鄭易裏製定了一個長遠的出版計劃🌙,計劃第一條就是出版《資本論》全譯本📟🙏🏽。可是這樣一部艱深的大部頭專業著作🫳🏿,德文原版1867至1894年間陸續出版後,中文譯本至今只出版過第一卷,找誰翻譯是他們面臨的首要難題🙅🏽,他們也犯了愁。
巧合的是🪢,艾思奇有個親戚在上海暨南大學念書,而他的一個鄰居就是郭大力,艾思奇這個親戚隱約知道上面的情況,於是促成了雙方的會面,事情一下子發生了轉機。為了提供更好的工作條件,上海讀書生活出版社和郭大力簽訂《資本論》中文全譯本出版合同🩸,出版社每月提供郭大力40元津貼,並協助翻譯完成後的出版工作。這讓郭大力非常高興🉑🔲,解決了生活上的後顧之憂,他開始全身心地投入《資本論》的翻譯工作👈,翻譯進展非常快👩🏿🎓。(白曉寧🦸🏼♀️、阮李全:《郭大力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貢獻摭談》🕷,《蘭臺世界》2014年第34期)
1937年7月🦸🏻,“七七事變”爆發😆,中國抗日戰爭全面開始🎉,上海也隨即彌漫硝煙🫔,轟炸聲不絕於耳,街道滿目瘡痍。郭大力不得不將已經完成的《資本論》部分譯稿先交給讀書生活出版社𓀊,舉家返回江西老家。出版社也派專人護送郭大力一家返贛,每月的生活費也照寄不誤🙍🏼。郭大力順利抵達南康後®️,立即開始了後續的翻譯工作。此時王亞南也離開了上海。兩人雖然分散,但依然繼續《資本論》的譯稿工作👵🏽🤽🏽♀️。(白曉寧、阮李全:《郭大力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貢獻摭談》,《蘭臺世界》2014年第34期)
南康當時尚未遭到日寇入侵✸,但工作環境遠不如上海。郭大力家的房子是黃土石英壘成的土屋,窗戶很小,不夠通風❗️,冬天冷、夏天熱🧴,蚊蟲特別多。屋內光線暗👨🏽🍳🧘🏿♂️,地處偏僻又沒有電燈🤮,看書譯書都是難題。盡管環境艱苦💣,但郭大力很享受這份安寧🕺🏼🤸,他可以更加專註地翻譯《資本論》🪀。他每天譯稿看書超過十二小時,幾乎每天都要翻譯上萬字。間隔一段時間,他就用掛號信將譯好的稿子寄往上海讀書生活出版社👨🏻⚕️,他在和時間競賽🤲🏽,分秒必爭。《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的大部分就是在這種條件下完成的。
《資本論》第一、二、三卷1938年初版精裝本書封
1938年初,郭大力接到出版社的電報,出版社希望他能速去上海🧑🏽🌾,協助《資本論》的排印出版等事宜。郭大力面臨艱難的抉擇😬,一方面他很希望盡快出版《資本論》,完成多年的宏願◀️🏀。但另一方面,當時上海大部分地方已經被日軍控製,而且從江西南部到上海路途遙遠🏊🏼♀️🚘,還要經過交戰區,一路常有日軍空襲和土匪搶劫,很不安全。郭大力的家人都勸他不要去,可盡管如此,為了讓中國人民今早看到這部偉大著作,他還是毅然踏上艱險征途👨🏿💻,繞道香港👏🏽🧖🏿♀️,兩周後抵達上海,下榻於斜橋弄(今吳江路)僅兩間小屋的讀書生活岀版社留守辦事處。(白曉寧🧑🏼🔬、阮李全:《郭大力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貢獻摭談》,《蘭臺世界》2014年第34期)
郭大力故居
此時的上海已基本被日軍控製,並對租界虎視眈眈😬。位於法租界的讀書生活出版社的工作處於秘密狀態⬆️,雖然時刻擔心日軍進占租界🤷🏿♂️,也從未松懈工作𓀈🧙🏽♂️。1938年3月出版了斯諾的《西行漫記》☎️,即《紅星照耀中國》🙆♀️𓀐;《魯迅全集》20卷也正在緊鑼密鼓地排印🍂,於當年6月出版◾️。
郭大力剛抵達上海就和出版社達成共識👋🏿,盡一切努力盡快出版《資本論》。於是剛安頓下來🕓,郭大力就投入緊張的工作中。他一面抓緊譯完《資本論》第三卷,一面重新仔細校訂全書譯文,同時還要設計封面裝幀🏵,審校排印出來的清樣。困了🕊,他就靠在桌子上閉一閉眼睛,有時甚至通宵達旦。郭大力工作的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張行軍床。飲食條件也不好,經常靠啃幹糧充饑。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經過幾個月的高強度工作,郭大力終於完成翻譯工作🤷🏻♂️🧑🚒。
《資本論》中譯本三卷的翻譯由郭大力、王亞南傾力完成,郭大力的貢獻尤為突出🙇♂️。郭大力在1938年出版的《資本論》譯者跋中說明了他們的分工:“就第一卷說,序跋以及由第一篇至第四篇是我譯的👷🏿♀️;第五篇至第一卷終🏞🧑🏼🦳,是亞南譯的。就第二卷說𓀝,序和第一篇,是亞南譯的,第二篇第三篇是我譯的。但到第三卷👩🏽💻,因為亞南擔任更重要的工作的緣故,他只能譯極小的部分了(第六篇第三十七章至四十章)🤸🏼♀️🏊🏼♀️。其余的部分就都歸到我肩上來了🕶。我為使譯名統一,筆調近於一致起見,曾對全稿負起責任。”((德)卡爾·馬克思:《資本論(上)》💝,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第1001-1002頁)後來有人大致估計,出版的三卷《資本論》共98章,180多萬字,其中第一卷前2/3由郭大力譯,後1/3由王亞南譯👨🏿🏭;第二卷前3/4由郭譯🤰🏿,後1/4由王譯🚎;第三卷,幾乎都由郭大力翻譯完成❤️。(劉大明🐚:《把火種“盜”到中國的人們——<資本論>早期的翻譯出版和全譯本首次在中國出版紀實(中篇)》⬅️,《新文化史料》1998年第2期)連王亞南也經常謙虛地說🤾🏼♂️,他是郭大力翻譯《資本論》的助手9️⃣。(林其泉:《王亞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中華民國史人物傳》(第六卷),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3767頁)這也是《資本論》出版時郭大力的名字在王亞南之前的原因💆🏼♂️。這個名字排序還鬧出過笑話🐶,當時很多讀者都不知道兩位譯者的樣貌,以至於有人認為郭大力“該是一位鬢發蓬松的長者🛀🏼,至少應該是比王亞南先生年老些”📞。(秦墨:《翻譯“資本論”的王亞南與郭大力》,《人物雜誌》1947年第2卷第10期)實際上🦅,郭大力生於1905年🎠🧑🏿🏫,王亞南生於1901年,郭大力甚至比王亞南還年輕四歲。
這部《資本論》所依據的版本是蘇聯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校正過的最新德文版✴️。郭大力在《資本論》譯者跋中說明過:“我們根據的版本🎦,是馬恩研究院校正過的德文本💁👩🏿🔧。我們所加的若幹附註,大都是根據這個版本實行的。……此外,我們還參照了兩種英文譯本和兩種日文譯本➔,不過當中只有一種英譯本和一種日譯本是完全的。”
在讀書生活出版社的支持下,經過最後的審稿👩🏽💼、校訂、排版📹、印製🏂🏻,《資本論》中譯本第一卷終於在1938年8月31日出版發行。1938年9月15日、9月30日,《資本論》第二卷、第三卷也緊接著出版了🤵🏼♂️。經郭大力提議,書面設計和裝幀盡量和德文原版保持一致👩🏽,用細紋米色布作封面,居中套印三厘米寬、突出“資本論”三字的紅帶〽️,莊嚴美觀。(余信芬🧭、郭寶璘:《把畢生精力都獻給〈資本論〉在中國傳播事業的郭大力》,孫連成、林圃主編:《中國當代著名經濟學家(二)》🧑🏼🎄👩🏼🍼,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224頁)
他還寫道🧗♂️:“最後我們應當感謝的是鄭易裏先生,他不僅是這譯本的出版的促成者和實行者👨🏻🦲,且曾細密為這個譯本擔任校正的工作。黃洛峰、艾思奇🙇🏻、章漢夫諸先生🧚🏽♂️👶,也都有很大的幫助。”
在這些先生的幫助下🙆♂️,這部《資本論》首印3000冊,後又多次重印🙎🏼♂️,前後一共發行三萬多部。加上翻譯精良難得,深受讀者喜愛,在國內得到比較廣泛的傳播。從此,這部人類文化史上的鴻篇巨製以全貌展現於中國人民面前。回眸這部馬克思最重要經典著作首個中譯全本在滬上問世的過程,不禁令人心潮澎湃💁♂️。
《資本論》全譯本從上海運往內地的過程也是一波三折。《資本論》的預約廣告刊出後,反響熱烈,當時在上海的宋慶齡預訂了一套,漢口的馮玉祥和邵力子等也各自預訂了一套。為滿足內地讀者的需求,讀書生活出版社馬上向內地發出2000套🚵🏼♂️,整整6000冊分裝在20個大木箱中。由於當時武漢戰事緊張👨🏻💼,日軍侵擾嚴重,這2000套《資本論》經由海路👨👩👧👧,繞道香港,預想經廣州轉送至桂林和重慶大後方。可是未曾想到🏊♀️,10月中旬日軍突襲廣州✹,這20個大木箱尚未抵達廣州就沉入海底。盡管原本經費緊張的出版社遭此厄運👨🏼🔬,痛心萬分,但他們將《資本論》運到內地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一面重印2000套🫴🏻,一面將上海剩下的1000套分批通過海防(越南)轉送至桂林和重慶😸。其中一批在海防又不幸被法國殖民當局扣押,經黃洛峰托人疏通關系後才放行。(劉大明⛹🏽:《把火種“盜”到中國的人們——<資本論>早期的翻譯出版和全譯本首次在中國出版紀實(下篇)》🧔🏿♂️,《新文化史料》1998年第3期)國民黨當局也查禁《資本論》,有幾千部在從上海運到重慶時被扣留👋🏿。(林其泉:《王亞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中華民國史人物傳》(第六卷)👎🏽,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3767頁)經過多方轉運⚰️,才有部分運送到大後方和解放區👧🏿。總而言之⇢,此次《資本論》三卷中文譯本的出版對推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對無產階級革命運動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余信芬、郭寶璘:《郭大力和<資本論>》,《新華文摘》1983年第3期)
1938年秋👵🏻,完成《資本論》出版工作後郭大力應聘於贛縣中學高中部任英文教師🎨。他繞道廣東北部返回南康,在大庾嶺不幸遭遇匪徒。郭大力臨危不懼🦁,與匪徒鬥智鬥勇,最後不僅讓自己成功脫身🚬,在他的勸導下,這支匪隊甚至走上抗日的正途。事後,郭大力將這則傳奇故事刊登於國立贛縣中學校刊第189和190期的專稿欄目上🏃🏻♀️➡️,並寫信告知給當時的一些朋友,這封信劄至今收藏在廣東省檔案館中。
郭大力脫險後更加專註於他的事業。他一面翻譯《資本論通訊集》,一面又將已出版的《資本論》逐字逐句對照原文,一一訂正錯譯、誤排的文字。郭大力整整花了一年時間完成修訂工作,更正了1700多處錯誤🤜😰,並按頁行順序編成一份長達33頁的勘誤表,於1940年5月寄給讀書生活出版社。出版社將這個勘誤表隨同《資本論》發行,受到讀者的熱烈歡迎。
1940年春,郭大力開始翻譯《剩余價值學說史》,於1943年譯完🐦。這部書被馬克思擬列為《資本論》的歷史部分,前三卷《資本論》為理論部分,因此《剩余價值學說史》常被稱作《資本論》第四卷。此時贛南也不安寧,時常遭到日軍空襲💇🏿,郭大力任教的贛縣中學也遷到離贛州市區40公裏的山區小鎮王母渡🦵。郭大力一家也隨校遷往,但郭大力任教的高中部在鎮上🧑🏿🎨,妻子余信芳任教的初中部卻在距離小鎮5公裏的橫溪。由於交通不便,郭大力每周六徒步前往橫溪接妻子,星期一再送妻子回學校🧝🏼♂️👨👧👧,足見伉儷情深。
1940年下半年,郭大力應聘到廣東文理學院教經濟學。1941年,發生“皖南事變”,國民黨掀起反共高潮,郭大力只教了一個學期的書就不得不再次回到鄉下老家🧑🏿💻,一直待到1947年。這段時間郭大力並未任教🌩,甚至多次回絕蔣經國的盛情邀請,(熊德基:《憶郭大力同誌》🍯,《江西社會科學》1983年第1期)他甘於清貧,更加專註於鉆研馬恩著作。1945年初𓀚,日軍發動粵北贛南戰役,試圖作最後的反撲,郭大力一家不得不四處顛沛流離。為避免譯稿再次發生1932年被焚毀的厄運🫸👽,他總是將譯稿隨身攜帶,貼身保護。後來怕帶在身上也不夠安全,於是將譯稿藏在壇子裏,埋在菜園裏和樹底下🚥,直到解放前夕才最終出版。
1947年🐇,郭大力受王亞南邀請🧍🏻♀️,來到廈門大學教經濟學👈🏼。兩位因《資本論》結緣的譯者一直保持著難得的友誼🍼。當時有人說🪫:“早晨只要你起得早🧑🏼⚕️,也到廈大的海濱去漫步🧑🏼🔬,一定可以看到王郭二先生在邊走邊談,幾乎天天如此。”(秦墨🧙♀️:《翻譯“資本論”的王亞南與郭大力》,《人物雜誌》1947年第2卷第10期)1949年春,兩位合作夥伴又一起被中國共產黨邀請到剛剛解放的北平🙍🏻♂️,開始了在新環境下研究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事業。
為傳播馬克思主義奮鬥終身
1950年6月,郭大力任中央馬列主義學院政治經濟學研究室主任,講授《資本論》與“帝國主義論”。1953年至1954年,郭大力第一次對《資本論》譯文修訂後重新出版。1955年郭大力入選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首批學部委員,繼續為傳播共產主義而奮鬥。
1957年10月11日,郭大力加入中國共產黨。入黨後數年,郭大力對《資本論》譯文進行第二次修改,1963年《資本論》譯本二次修訂本第一卷出版,第二卷、第三卷又相繼於1964年、1968年出版。20世紀60年代,蘇聯出版了《剩余價值學術史》(即《資本論》第四卷)的新編德文本。此時,郭大力在“文革”中雖遭批鬥致病,仍對原出版的《剩余價值學說史》中文譯本進行重新校譯。郭大力終生節儉🤩🤥,甘於艱苦樸素生活,卻兩次將節省下來的工資與稿費共七萬元👩🏻🏫🧛🏽,上繳組織作為黨費,這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很大一筆錢。1976年4月9日,他心臟病發作逝世於北京,終年七十一歲。
郭大力、王亞南的《資本論》中譯全本影響了幾代人🧑🏽🚒。由於戰事緊張,中間幾經曲折,《資本論》在上海出版兩年後才流入延安👩🏽💻🔤。毛主席在1942年之前看過這部《資本論》。在1942年2月題為《反對黨八股》的講演中🎐,毛主席說:“或許有人要說🙍🏼♂️:《資本論》不是很長的麽🫎,那又怎麽辦呢🏄🏻♀️?這是好辦的,看下去就是了。”(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編:《毛澤東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35頁)毛主席看過的這部《資本論》至今保存在中南海毛澤東故居,毛主席在扉頁上寫下三條批註:“1938”“1867”和“在71年之後中國才出版”🙍🏿♂️。前一個日期是在上海首次出版的日期🚏,後一個日期是在歐洲首次出版的日期,這兩個日期凝聚著毛主席對於出版這部共產主義經典著作的殷切盼望。毛主席非常重視這部經典🚣🏻♂️,對《資本論》第一卷第1至12章大部分內容(包括部分註釋)用鉛筆進行了圈畫和標註🔴,並且閱讀過程中糾正了譯本中的錯字,將漏字一個一個添加上去🦠💅🏿,還改正了譯本中不妥當的標點符號🫔。
毛主席還經常在他的文章中引用《資本論》🔎,如《改造我們的學習》引用了《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版跋中的內容:“應當從客觀存在著的實際事物出發🤼♀️,從其中引出規律,作為指導我們行動的向導。為此目的,就要像馬克思所說的詳細地占有材料👨👨👧🥚,加以科學的分析和綜合的研究。”毛主席專門為這個引文加上註釋,註釋中提到“參見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版跋”👳🏻♀️,這部《資本論》正是郭大力、王亞南所翻譯的🧟。(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編👵🏼:《毛澤東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99頁)1958年3月成都會議期間,毛主席特意將《資本論》第三卷中論述商品交換的一段話摘錄並印發黨內閱讀,並為其擬了“從生產出發,還是從交換和分配出發👥?”的標題。(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七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168頁)
郭大力把自己的一生,同在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事業結合在一起,為了把這部偉大巨著完整、正確地翻譯成中文⛹🏼♂️,奮鬥了整整48個春秋👦🏻。他辛勤筆耕,從來沒有假期🧑🏻🚀,在這個艱巨而光榮的工作中🌊,寄托著自己的全部理想👩🏼🔬,全部樂趣。在翻譯和校對譯稿的過程中,有時遇到不易解決的疑難詞句♡,他從不輕率從事,總是反復推敲。他曾不止一次說過🧏🏽♂️,翻譯馬克思的著作不光是詞語要譯對,更重要的是要體現其精神🕵️♂️。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常常食不甘味,寢不安眠🕵🏿♂️,直到找出滿意的處理方法才欣然下筆。看到他常常這樣過分地認真,王亞南曾開玩笑地呼他為“郭傻子”。對此🧘🏼♂️,他毫不介意,甚至還以“傻子”自居。郭大力畢生致力於《資本論》與政治經濟學的翻譯與教學🧑🏽🎨,為在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曾對朋友說:“只打算終生翻譯馬恩的著作🤽🏻♀️,盡我力之所及🧻,能幹多少就幹多少🛟🦄。”(熊德基🥞🔏:《憶郭大力同誌》,《江西社會科學》1983年第1期)終其一生,他既是一位精益求精的翻譯家,又是一位傑出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家與教育家。為紀念郭大力🩸,在江西省贛州市南康區三江鄉斜角村還保留著郭大力故居🙍🏽♂️。今年,郭大力故居還獲授南康區區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郭大力領銜首譯出版的《資本論》所揭示的基本原理和規律,至今依然是我們認識資本主義及其在當代發展的基本遵循。《資本論》中剖析資本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是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基礎,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世界觀與方法論,是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理論資源。郭大力在翻譯《資本論》過程中展現的堅定信念🦋🧏🏻、艱苦奮鬥的革命精神和鍥而不舍🧑🏿🦳、精益求精的治學態度,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中的一抹亮色,是當代青年學生寶貴的精神財富。
作者:斯陽、余維鑫
來源:《檔案春秋》2021年6月刊